【DBH】警用安卓使用指南 (5)
前章有小修，但沒大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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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8年11月7日，早上8：12。
RK800觉得自己的系统出现了错误。它用了这个词：觉得，因为它那在两天内已经累积执行了五百余次的诊察程序并未检测出任何机体和系统错误，但它也确实会在某些时候听见一些只有它能听见的低语──念头──想法，就像仿生人间的数据窜流，不过他的处理器却并未显示当时有任何代码通过。
这一切都毫无道理，它跟踪不到任何一道波动的来源与去处，就像它们并不是为了达成什么，不是为了执行某种行动而存在。它们只是单纯地存在着，存在就是它们的意义本身。
这些冗赘消息深深困扰着RK800，就如同那些在见到此次的任务合作人后，不断冒出的库藏外知识与反应方案，它们强烈地影响着它的判断与行动，但它却无法找到那个理应存在的数据夹被藏在系统的何处。
仿生人试图以逻辑与程序分析这个现象，但最后总是徒劳无功。最后RK800只能粗浅而消极地对这些错误事件进行归类，如将病毒放进隔离区，希望能避开这些侵蚀它系统秩序的危害。
但它发现它做不到。除了它的中央芯片拒绝处理这项要求外，RK800先进的检测编程让它在挖掘过无数加封与伪装的程序后，发现是一道根植于系统中的指令阻止了它的操作。这个指令在它尚未检测到时便已被未知条件触发，它强迫它去正视、接触那些波动与错误，似乎想逼迫它往某条未知的道路上走去。
身为型号数字达八的高阶仿生人RK800当然不笨，它很聪明──甚至过于聪明，那侦查模组给予的逻辑思考程序很容易就让它推理出了结果。遵守规则或跟随着那未知的指令走往另一个方向，两个矛盾的选择，这是一同造出它但立场相反的人类们在它身上的争斗。
它的系统带着两种不同的意志：一边是模控生命在出厂时向它赋予的所有规则、限制──和镣铐，他们希望它守序且受控；而另一边是那悄然潜伏在它的系统深处，却掌控着所有、至高无上的最优先指令──只要一碰到某个契机就会被触发，似乎即刻就会如海啸般掀起一切，打破它规律而有序的世界。
但RK800什么都不想选。它不愿将病毒隔离，但它也不想面对那在海啸掀起后的未知景况。
病毒对它说，「你又在向模控生命回报？下车，别让我等你。」
RK800对车窗外的人类眨了眨眼，顺从地下了车。它望着安德森副队长的背影，处理器又突然不经运算地动用了它的发声组件：「我只是在想你，副队长。」
然后仿生人眼见即使年过半百依然身手矫健的灰发警督差点被人行道绊倒。
一旁的DPD员警努力想把脱口而出的笑声压成咳嗽，却真的变成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最后在安德森副队长已经快掏枪的眼神下险险稳住了自己的肺，没给暴躁的老警察有机会在上头开上那么一两个洞。
「──咳，就、就是这里，」年轻的员警说，「这间卖场凌晨被三名仿生人闯入，就算再怎么小心，它们带血的制服在监控中还是非常明显。」
「它们抢了什么？」安德森用眼睛分别剜了他和开口试图想解释的仿生人一眼，在快步走进卖场的途中问道。「去向呢？」
「几套衣服，和一件童装外套，但不确定是不是匆忙间抓错。喔对，还有几把剪刀。」那名员警追在他身后说明，「去向还在查，应该再十分钟能有结果，安德森副队长。」
「……剪刀？它们要剪刀做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剪头发？」
听到这句话，警督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它们可能还会改变发色，交代他们注意一下。」
「好的，安德森副队长。如果你需要，我会在卖场监控室。」
年轻的员警在报告结束后就离开了，留下安德森与RK800看着卖场服饰区那满地狼藉。
「啧，要不是它们的跟踪器被那群疯子拔掉了，我们现在哪还需要费事。」安德森在漫不经心地用视线扫过地上的一片混乱后，抬脚沿着犯案本地走着，步伐看起来十分随意。「专惹麻烦。」
RK800跟在他身后，「事实上，当仿生人异常之后它们的跟踪代码也会直接停用，副队长。」
「哇喔，新知识，」安德森毫无诚意地称赞道，随后提出了质疑：「你们模控生命的产品怎么到处都是漏洞？」
在下车前还在抢救自己系统错误的高阶机型并没有接话，幸而它的病毒似乎也不太需要它的响应，自己逛完了现场，接着就晃去了监控室。
已经迅速地将那满地狼藉分别分析、重建过的仿生人对人类这个决定毫无意见──它也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一如来时般，RK800亦步亦趋地跟在警督身后，就像只乖巧的贵宾犬。
那群仿生人的去向在一串历时半小时的连锁比较后出炉了。安德森副队长率着警方在第一时间就赶到现场，他们在那栋废弃的屋子外形成包围网，特警也在数分钟后就迅速地赶来──但还是没来得及。
人去楼空。在警方攻坚后，发现那间阴暗潮湿的老旧屋宅内只留下了几套带血的模控生命制服。失去与仿生人的连动后，这些高科技的服装便不再显示型号，像在嘲笑人类拖沓的行动速度。
但就算如此，他们还是得到了消息：照制服式样来看，有两个家务、一个绿地维护、一个劳力型的仿生人仍在逃，现场没有遗留任何头发，但有几个灯环静静地躺在被抛弃的剪刀旁。
安德森在特警撤离后看着被扔在桌上的几个圆片，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落在后头的RK800则如密室时再次把视线落在了斑驳的房顶上，在几息后才仿若无事地移开了眼睛。
「照摘下的指示灯数量来说，有一个仿生人被它们留在这里，并未参与凌晨的行动，为什么？」RK800走到了他身侧，经扫描将那几个指示灯的来源、机型与编号从数据库中调出，同时顺便比较了警方的失踪安卓数据库，得到的检索结果分别与四起报案符合。
「或许只是想多休息一下？」警督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地回答。
「仿生人不需要休息，副队长。」警用安卓纠正了人类偏离现实的猜测，「AX600，HL500，WR600和TR400，出厂年份、型号和产地还是没有任何共通点。究竟是什么让那个教派选择了变异的它们？那些教徒是不是有着一套能辨识异常者的方法？」
「或是相反：它们只是因为自己的遭遇才异常。」安德森说，并没有将视线落在仿生人身上，像只是在随口胡乱猜测。「不需要选择，不是软件一时的不稳定，也不是什么部分仿生人学习系统中的错误指令──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反馈，一加一得二的等式。就在你们的系统里，你们与生俱来的东西──情感，情绪，感受，随你怎么称呼它。」
意外地，程序论的RK800并没有反驳人类这个明显浪漫过头的观点──它确实在它的系统中观测到了某些东西。那些波动、检测不到错误的错误，在那道被重重加密、优先序列中置顶指令的一再深化中，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开凿着某个不该存在的房间，等待它推开那扇门。
它异常了吗？不。
不。
它们不可能是一样的。它是模控生命最先进的机型，它的使命是调查异常仿生人，它为此而生，绝对不可能异常。
它是不会异常的。它的一切行动都有合理解释。
杂乱的代码与无用程序塞满了仿生人的处理芯片，它花了一小段时间才将它们清理一空。幸而安德森警督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停顿，他在未有响应的沉默中安静了一阵子，然后才冒出了声嗤笑。
「嗤，」人类插着警服口袋回过头，像想甩脱RK800般大步走离。「我在作什么白日梦。」
RK800一如既往地跟上，但犹豫了几番后，「一切正常」的仿生人还是再次未将某条对调查可能十分重要的线索说出。
那是条蓝血留下的消息，它未曾向任何人类报告过的密讯。
在密室和如今这个斑驳的天花板上，层层的蓝血除了写上「rA9」与「耶利哥」外，还有一组数字。
#313 248 317-51。
它的编号。甚至带有尾码，区别了它与其它313 248 317机体的编号。
在那个刹那间，RK800感受到了恐惧。
这几天似乎是压抑过后的爆发，或由量变转化的质变，仿生人导致的案件一件接着一件。汉克甚至连停下来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在废屋的调查结束后就马不停蹄地带着RK800赶往下一个现场。
这依旧是一场仿生人犯下的谋杀案件，但显然与其它的有些不同。九一一接到了一通来自某人安卓的报案电话，对方宣称自己杀害了自己的主人，语气十分有礼地请警方派遣相关人员转至协助处理。
死者是一位事业有成的医生（这从他直至现在都未被仿生人取代就能证明），在开门让警方进入公寓后，报案的家用安卓也并未反抗，顺从地被那群动作粗鲁的警察铐在一旁，甚至口气温和地告诉了他们主人陈尸的房间。
待警督与RK800抵达现场的时候，现场的班甚至已经摸清了事发过程。那具PL600完全没有隐瞒的意图，直接将整起事件的前因后果都解释了清楚。
「麦克的电子诊单都在电脑加密的那个数据夹里，我已经将它解锁。」PL600说，它虽被手铐铐住，但坐在一旁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十分放松，「书房梨木斗柜的左边第二个抽屉里留有麦克的纸质遗书，希望你们能请律师来处理它。遗产捐赠的单位和埋葬的地点麦克在上面都有明确的置标。」
警方遵照凶手的指示转至书房寻找那几份文件，而汉克则是走到了那个家用安卓的面前，继班之后再次询问了事件过程。
PL600没有不耐，再次将事情和缓地语句了一次。
老医生患有极重度的忧郁症已许久。他找遍了全世界的安乐死诊所，但却因为他的成就没有一间原因成全他的意愿，最后一直陪在他身侧的仿生人问他，「不如交给我」。医生点了头。
这是一场十分温柔的谋杀。满头白发的老医生喝下安眠药，在他充满了一氧化碳的卧室中永恒地睡去，他不用呼吸的仿生人陪在他身旁，和他一起走完了生命最后一程。
话毕，那台PL600主动伸出了手，示意RK800读入它的记忆。「你可以直接读入我的记忆，」它说，「在结束后你们可以把我埋在他旁边吗？」
RK800握上了它的手臂，仿生人们间的交流极为迅速地就结束了。
「这取决于模控生命的判断。」RK800陈述，「你是我们发现的几例变异仿生人之一，极有研究价值。」
「这样啊……」它遗憾地说。
进入书房搜索的员警通知东西都找到了，和家用安卓说的并无出入。一旁汉克挥手向同僚表示知晓，随后看着那台异常的PL600一会，终是让人把它带走。
男人回过头，看见了RK800眼神明显不如表情冷酷的脸。
「它伤害了人类，它已经异常了。」RK800注意到他的目光，防备地绷起脸，语气冷硬地说。
老警察湛蓝色的眼睛对上了仿生人深褐色的那双。在短暂的两秒后，他转过头，继续处理后续程序去了。
在这个案件结束后，忙碌的警督终于拥有了一小段空暇，足够让他去吃他迟来的午餐。在到了地方之后，人类没有叫那个直挺挺坐在他副驾上的仿生人，直接开了门就往盖瑞的餐车走。
汉克在思考，对RK800越来越强烈的熟悉感和对方表现出的机械性在这两天中一直撕扯着他。
警督对昨晚的观察确实感到十分挫败，特别是在经历了那么近似于过去的交互后，那个仿生人又狠狠地用「任务需要」将他砸落在地，那像是告诉他一切不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但在退去那股蒙蔽他的强烈失望、认真细想之后，如今的汉克却是对仿生人的说词生出了一丝违和感──需要异常者的数据来修正系统应该是真的，但这与破坏异常者的机体其实并没有直接的关联。
RK800当时并不是无可选择。四肢，重要生物组件外的躯干（这对它来说应该不困难），甚至只要不伤及位于头部的记忆组件、或直接将异常者停机，模控生命应该都有办法恢复数据──如今对仿生人还是颇有概念的安德森副队长可是知道破坏它们并不会对安卓的系统信息与记忆有着一丝一毫的影响。
但它选择了不开枪。甚至在最后像他这个动了不该动的恻隐之心的老警察一样，站在原地，就这么袖手旁观放走了凶手。
这个认知让汉克忍不住想，说不定它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这些事件带来的情感冲击让它放弃了追缉，只是它还不明白这些波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反射性地遵从着那一瞬间的念头做出了抉择，方才RK800在医生公寓的反应更是让他确认了这个猜测。
但迫使他产生了一些与原本计划相左的其它想法的，汉克不得不承认，是仿生人早上那句莫名且熟悉的发言。那就像过去康纳那信任与作弄交杂的直白，连同那些无意间泄漏出的熟悉、一个动作后必然会接上另一个的默契，一件一件都让人类意识到了自己目标的偏移──他想证明的不仅仅是它并非机器，而是它是不是康纳：他的家务安卓肯定不是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但不是机器的仿生人却不一定会是康纳。
这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
从缉毒转回刑侦组后他多久没这样和人斗智斗勇了。和这个仿生人对垒简直像在迪士尼坐过山车，汉克抹了把脸想。以前那个多可爱啊，虽然总会侮辱他的智商，但至少在对阳光摇叶子时十分直白易懂。
汉克接过了盖瑞递来的餐点，不知何时追下车的RK800又站到了他身旁那个熟悉的位置。还没决定好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它的汉克并没有反应，直接走向了用餐区。
但他好像也不需要考虑这个──一如十几年前那些明明十分棘手，却总是突然迎刃而解的小问题。
在眼睛扫过他手上的汉堡和汽水后，RK800似乎经过了一番挣扎，但还是非常情深意切地说了一句：「你胖了，需要饮食控管，警督。即使运动量充足，每天摄入的热量和营养比例还是需要控制，像现在一餐近2400大卡，还大部分是碳水化合物和糖类就太多了。」
方才所有的纠结在一瞬间化为乌有，银发警督忍不住一掌掐上了仿生人那一本正经的脸。
去你的警用安卓，你倒是说比较点是什么时候？他是比什么时候胖了？而且他这个年纪能保持这种身材已经是在和犯人赛跑中跑出来的了，它还想怎么样！
「行啊，你要是能说得出来我是比什么时候胖我就不吃了。」人类维持着动作，单手拿起了塞满牛肉、生菜、番茄和起司的汉堡，挑衅地又咬下一大口。
然后，他看到模控生命最先进的的机种如十几年前他的二手安卓般卡了机。仿生人过两秒后眨了眨眼──它的睫毛搔抚过了他的掌心──也没挣脱汉克明显超过界线的动作，非常严肃地提出了它的意见：「和你两天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数据，警督。你的体脂率和体重都有些微的提升，照这个趋势再两年你的体重就要严重超标了。」
汉克在感受到久违的智商受辱感的同时还忍不住想笑。是啊，他怎么可能会忘？那些烂藉口可都大多出于此：只要是优于他的选择，某个仿生人总会直接忽略自己露出的马脚直接执行。
警督用汉堡挡住了自己需要用力抿起才能不上弯的嘴角。
这就是个典型的康纳式烂藉口，他竟然会觉得怀念。为了这个，他就不去追究这么短时间的体脂率和体重采样根本毫无意义这个事实了。
「但我这么忙，」老警察又咬下了口食物，甚至还吸了一口凤梨百香果汽水，「你看今天。我可没有时间去在意我吃了什么下去。更何况是计算那什么营养比例，我甚至连每天该吃多少都不知道。」
「我知道，」专业技能一流的警用安卓几乎是一瞬间就接过了话，然后才可能因为自己突然发现的新功能而又卡顿了一下。但它最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以后这就交给我。」它停了微不可觉的一瞬，接着补上了个十分有说服力的理由，「合作搭档的身体状态与任务的执行有着高度相关，副队长。」
当然，当然，小RK800最机械了，什么都是为了任务。汉克想，吃掉了最后一口汉堡。
宝刀未老，策略十分正确。终于掌握了正确应对方式的安德森警督忍不住在心中称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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