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BH】家务安卓使用指南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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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克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整个电脑屏幕都被关于改造仿生人的广告塞满，从数量、版面设计样式、订单连结到上头的标语——任何一切，都不自然到极点。
而康纳站在电脑旁，就像只坐在破沙发、纸屑和碎瓷器中的大型犬般乖巧，但在见人类好一阵都没有反应时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汉克？」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这些广告都是自己跳到我的桌面上——而且现在还要我钓鱼执法？」警探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受辱，就不知道是因为钓鱼执法还是因为一些和智商相关的理由。
「机会难得，汉克。」康纳诚挚地说，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些问句。他需要一个人类把他送到对方那儿去，而这个必须说服警官。仿生人甚至计划好了：「我可以帮你。你可以下订单装作要改造我，性格改得更温顺、加装什么部件之类的。」
没想到对方很坚决地拒绝了，「不。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这只是必要时的手段，汉克。那个神秘客很危险，我们必须找到他。这都是为了办案，钓鱼是最不容易引起对方警惕和防备的方式……」
「——不是手段的问题，康纳。我不可能让你去冒险。」警探伸手把屏幕关了，抬起头望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不悦的仿生人。「学习的第一课：永远也别把自己置于险境。」
「可是汉克，我是个仿生人，我可以——」像是想起什么，康纳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他在顿了一秒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重申道：「我可以帮你。」
汉克对自家安卓未竟的话毫无兴趣，肯定又是仿生人可以替换零件之类的狗屁，这让他心中的火又更旺盛了一些：「帮我？太棒了，康纳。在那之前你要不要考虑先和我坦白些什么？比如，蓝血案后你到底做了什么？」
康纳额角的指示灯在瞬间变成了红色。
汉克冷笑了一声，「我不是瞎子，安卓。」
仿生人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状态。他的系统重复跑著一组意义缺乏的清单，「暴露」、「汉克」、「驱离」、「怀疑」、「敌对」之类的字节组成了它们川流的光幕，无可抵挡地将他淹没其中。怎么办？康纳想。我该怎么办？
「好，你说你能修。去哪修？模控生命？」人类语气凶狠地继续说道，「你就不怕他们检测出什么？直接把你『修』到消失？你真当你的不同很难以发现？」
噢。噢。康纳看著那双燃烧著怒火的蓝眼睛，却觉得自己平静了下来（平静。对一个仿生人来说，这真怪，不是吗？）。他发现那些光幕如退潮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软呼呼、暖洋洋的东西。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汉克暴躁地问，「康纳，这不是你装傻的时候。老实说，他是不是发现你了？所以你才搞出了这些想引起警方注意？」
警探的知情程度让仿生人心惊，他呐呐地开口：「确实，但……」
「这就是仿生人的脑子？你聪明到搞出这套，却把自己拴到鱼钩上？康纳，你到底明不明白，利用你去试探就是让你自投罗网！」
仿生人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缓慢而小心地把那只手放在了汉克的肩上，力道非常轻：「放心，汉克。他放走了我。虽然不知道理由，但他没有囚禁我很久。我那时候是真的很害怕……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的防火墙很坚固，他无法攻破。我们很安全。」
仿生人暖褐色的双眼和人类亮蓝的眼睛对视著。他们同时想，果然。猜测是对的。
人类警察真的非常厉害，竟能从他当时的状况看出那时他在追捕那个神秘客——就算当时旁边的是马库斯，康纳也相信他无法突破他的防火墙察觉这点。虽然康纳原本就有了对方什么都看在眼里的准备，但仿生人没想到他竟然观察得那么仔细，就不知道除此之外人类还猜到了多少。难怪当初模控生命设计的时候就把他定位为警方的侦查辅助机，而不是刑侦用机，RK800了然地想。
而另一边，人类警探从康纳的反应中终于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并在听到「囚禁」和「害怕」这两个词的时候很无法抗拒地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情节和画面——无论如何，汉克觉得自己身为一个人类，以后就不应该再提起它，更别说是拿康纳来冒险。那些阴暗的回忆还是永远留在过去就好。
嗯，显而易见的，汉克和康纳的理解方向微妙地偏差了一些。但在鸡同鸭讲下他们还是愉快地达成了共识——「汉克，真的不试试？」
「不行。找到他是重要，但不是我们的事了。明天我就把这个上报让FBI忙去。」警探回答。
……不过说起来，在康纳是从神秘客那边逃出来的这个前提下，他的三分之一存款到哪儿去了？
汉克很严肃地沉思著。
说要安分但却还是一点都不安份的康纳．未来专接仿生人相关案件．RK800因为被警探禁止参与这个案件，所以只能在网路中关注著进展——最后他们还是钓了鱼，但抽起钓竿抓到的是一个叫兹拉科．安东涅科夫的男人。
安东涅科夫是一名会计，网上的「生意」是兴趣所致，暗地里接单改造仿生人，做些类似把双腿换成鱼尾、加装肢体、改造、甚至是为仿生人装上性用部件（康纳此时才想起这时候模控生命还没推出伴侣安卓）之类的活儿，让人类能在自己的大娃娃上实现所有不为人知的梦想。
而他所声称「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甚至让它对人类动手，悄然解决掉你的仇敌」的性格改造，则是交由他偶然认识的合作者N——无名（nameless）的Ｎ。对方并没有留下任何自己的联络方式、资讯、甚至称呼，就像之前蓝血事件那名神秘客一样；他们之间所有的合作就只靠N偶尔来安东涅科夫的电脑里绕一圈，挑拣自己有兴趣的单子「完成」。
联邦调查局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个神秘客和之前那个是同一人，但不可否认这个等式有极高机率成立。可是遗憾的，FBI在与对方交手的过程中再次落败，失去了他的踪迹。
最后，安东涅科夫被以侵占公款和诈欺罪送办：他被查出凭身分之便挪用公款来支持自己那些订单外的小嗜好，而他暗地里的生意则因为无法可管，只能依诈欺罪嫌移送——N挑剩的那些单子可没真让客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安东涅科夫还是收了全款。
那些纪录中对仿生人施行了「改造」的客户也一个一个被揪了出来，筛检过危险性后留下了比较安全的那些，剩下全都送往了回收场销毁；当中伤人目的性最强的几个客户甚至将面临被以公共危险罪起诉的未来。
而汉克．安德森警探虽然整起事件几乎没沾过手（「几乎」但还是有，大概就关萤幕和把匿名网域的进入方式上报，合起来两次），却仍旧得到了警局的记功和嘉奖，这让他在当天回家后望向康纳的眼神非常复杂。
那时候在煎牛排的安卓额角正闪著黄光。不过不是因为什么追踪行动，而是他在浏览归档的结案报告时顺便载入了安东涅科夫案的证物照片，那些图像在传输完毕的那一刹那直接让康纳亮了黄灯。
阴暗的环境，嫁接动物肢体的安卓、从腹腔中长出触手状物爬行的苍白躯干（型态：仰躺）、或是浸泡在绿色液体中，一个身体只剩下鱼脊骨架的头颅……某种层面上来说安东涅科夫的确是个天才，不管是从仿生躯体解剖学还是对恶心感的掌控来说，都是。
兹拉科如天赋般的恐怖片天分成功让就算是面对死了三周的尸体，还是能面不改色地把血液样本往嘴里塞的RK800决定先撤出档案库，处理一下它们在内存中残存的纪录。
内存——或许可以称呼它为安卓的意识表层，通常暂存其中的短期记忆会以一天的保留时长被系统自动清理，就像人类睡觉一样，仿生人们会在夜间机体待机时重置暂存区块，只有部分比较重要的事情才会被他们从记忆宫殿中挪到内存的固定存放处以便随时读取（换句话说是一直想）——但康纳觉得自己不想等到夜间重置了。
仿生人性能优异的处理器在半秒内清除了那些废弃物，同时俐落地铲起了牛排，把它放到砧板上静置。
那个原木砧板是康纳添的厨房用品，家政系统里有使用到它的地方，新上任的家务安卓觉得自己也该备著一个。就像他刚来时在载入模组后却发现家里没餐巾一样，这一切缺少的东西都被康纳用自己的存款（它的总数约莫是汉克的三分之一）迅速地补齐，做好了完美执行任务的准备……虽然到现在，这些东西除了砧板基本都还没用上。
另一头，不知道自家安卓背地里做了什么的汉克自己开门进了屋。自从他们把话说开之后，那个仿生人好像就干脆地撒手了，也不守著他踏上台阶的声音替他开门。瞧，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主人已经到家了。
警探看了在厨房盯著牛排不知道在干嘛的康纳一眼，像个被子女遗弃的孤寡老人一样回了房。他脱下警装套上了枕头旁那身被叠得好好的家居服（仿生人准备的，它们被康纳烘得十分松软），却不巧让警徽掉了下去。汉克边套著上衣的袖子，边随意地在床底摸索，结果在警徽之外还摸到了其他东西。
他把警徽搁在床头柜上，又有些困惑地抽出了那几本薄薄像是书的东西——
「我操！」
高大的棕发男人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他迅速地回头看了眼房门又转了回来。那是几本性感杂志，他自从把它们丢进去后就没再想起过这些小可爱。而且——警探看了看自己在床底摸索却没有沾染上一丝灰尘的手，蹲下用力把头撞在了床垫上。
嗯，依旧是2024年平凡的一天。
底特律慢慢进入了深秋，这个美国偏北的城市在十月份就已经能明确感受到寒意。人们衣橱中闲置了一个夏天的大衣也被拿了出来，被逐渐普及的智能家居仿生人在披在晚秋难得的艳阳下晾晒，最后挂上门前的衣帽架等待主人穿走。
安德森警探今天没什么事情做。他先是写完了上一份案子的结案报告（一个保姆失手杀人，最后干脆卷走雇主财产跑了半天又被抓回来），重新理了理目前局里未侦破的悬案资料，去泡了杯咖啡，最后终于在他甚至已经拿著小杯子给桌上的盆栽浇水时出现了新案件。
报案的是名年轻男性，声音好像还正好是当天值班的接线警员喜欢的那类，她在统整案件资讯的时候显然情绪十分高涨，让班．柯林斯快步走到警探身旁通知有案件时还有些心有余悸。
「一起命案，」在飞速行驶的警车上，班对汉克说，「火车站的厕所中出现了一具男性的遗体。他被清洁仿生人发现倒卧在隔间里，但因为那个仿生人的通讯功能好像出现了故障，并没有按照紧急事态流程报警，只执行了救援程序——不过由于门板被尸体卡住，它一直在隔间前重复试图开门的动作，直到后来有路人听到声音才帮忙报了警。」
因为对安卓的大部分了解都从家里有点小问题的那个得来，汉克还真不太知道一般仿生人的实际状况：「它就没有一两个备用的变通方案？」
「没，那是台旧款清洁安卓，只要出现了程序外的状况就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听说新款的图灵仿生人相比就灵活多了。」班说，咬下了手中洒满糖粉的甜甜圈，一时有感而发：「但即使看起来再像人类，它们还是只是照程序的设定在走而已。因A而B，简单而冷酷的等式——那些体贴、表现出来的爱意，追根究柢都还是假的。说得感性一点，你怎么能期待一个人偶有灵魂呢？真不知道把感情寄讬在它们身上的那些人在想些什么。」
汉克没有搭话，班好像也只是随口发表一下感想，没把话题继续下去。
警探沉默地开著车，直到看到副驾驶座上的班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甜甜圈时才再次开了口：「你大概该控制一下体重了，班。我觉得你再这么吃下去不太妙。」
「怎么会，你看我现在的身材像需要控制的样子吗？」此时还十分健壮结实的柯林斯员警不以为然地回道。
体重话题因为他们终于抵达了车站而搁置，他们快步往案发的那个位置偏僻的厕所走去。在警探到场的时候，现场已经被先到一步的巡逻员警拉起了封条，汉克注意到在几名警察中站著一个穿著旧外套和黑长裤的年轻男性，那应该就是那个帮忙报案的民众。
喔，汉克会这么迅速地注意到对方其实不是因为什么警察的敏锐，只是非常单纯的——那年轻人身上穿著的是他的旧外套。
那个棕褐色短发的背影转过身，在看到警探时抬起没拎著纸袋的那只手朝他挥了挥：
「噢，汉克。」
汉克看著仿生人额角上的创口贴，觉得自家这个安卓机智到他有些胸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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