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BH】家务安卓使用指南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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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克．安德森有些心累。当然不是说他平常就不心累了，那已经是康纳来后的正常状态，只是他现在觉得又更累了一点。
康纳惊人的聪明——这句话可不止在叙述他灵敏的语言系统。
汉克曾经查过康纳的前主人，就在仿生人突然出现的那天。但因为这并不是公务，他没有权限向网站要求用户个人文件，因此没有更进一步的发现。
他完全没有购买康纳的印象，虽然所有能想得到的证据都证明了这是个既已存在的事实，但却也同时透漏着诡异。就像他当时的想法：他绝对不可能醉到毫无印象，更别说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购买了一个安卓──他连那个交易的二手平台都没听过。
那么，把仿生人送来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到底是用了什么方式「制造」出了那些证据？
安德森警官可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让怀疑从自己心中溜走。
而要得到这个答案，唯一的方法是耐心。要是有人真的处心积虑把康纳送到他身边，一定有这么做的目的，而这个需要时间显现。
在这方面，汉克的耐心总是不错。
于是他让那个仿生人留了下来，就想看看它的任务究竟是什么──这种种揣测还真让汉克没想到要去查那个小混蛋多少钱，其它事情可都重要多了。
但是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仿生人的目的没找到，他背后理论上应该存在的人类踪迹也毫无踪迹，反而是汉克发现了自家安卓的与众不同：康纳偶尔会聪明得不像一个机械，却同时也笨得不像一个机械。
──想起自己曾经为了确认康纳这表现究竟正不正常，而悄悄向警局里的那排警用仿生人搭话的经历，汉克默默地黑了脸。
他的表情十分灵活，对语言的理解力出类拔萃，基本上已经与人类持平。但他却也会在想好理由前就先暴露了自己不该存在的能力，然后才匆匆拉了一个藉口补上，而且最近似乎有些越找越烂的趋势。
原本汉克是真的相信康纳提出的那些理由，毕竟乍听之下还挺合理，加上警探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安卓背后的那个人身上，所以没有特别去深究。但是到了后来，已经越来越接受康纳奇异之处的警探像是被拨开了眼前的迷雾，认真地意识到那些理由有多么鬼扯。
清理蓝血？卓口走失？人型订房网？算了吧康纳。
虽然以往汉克都试图以「系统设置」来解释它，毕竟这实在有些太过不可思议；但不可否认，他从康纳这个仿生人中，感受到了和人类极为相似的东西。
没错，汉克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认同了这点：那是一个一想到就觉得理所当然的念头，彷佛从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让他相信康纳──这个家务安卓，是个拥有思想和情感的个体。
基于这个发现，警探甚至觉得康纳可能是主动来到他的身边的，虽然不知道理由。
康纳很聪明，真的很聪明。上次去现场调查时让康纳跟上本身就是个试探（虽然计划好时根本没想到自己隔天会突受打击），包括种种他刻意留下的迹象：外套、警徽、在康纳面前拿出的案件数据──就像他暂时按耐不动、没去问康纳为什么每天他回家的时间不同，晚餐却总会是热的一样，可不是每天都有新闻播报银行抢案。
康纳对事物的理解力和推算力非常出色，想必也知道自己的举动与一般仿生人间的区别。他虽然在想理由的时候速度很快，而且好像什么都懂，但从情感上来说康纳就像一个跌跌撞撞的孩子，那些笨拙的关心在他每次试图做什么的时候都清晰可见。
他有很多时候都能选择像一个「正常」的安卓般不作为，但康纳却从没在他面前隐藏。从听见康纳向他说出蓝血的那一刻起，汉克就决定也向仿生人付出同等的信任──那是极为惊人的坦诚与信赖。毕竟把这件事告诉他对安卓本身毫无好处，唯一有的只有暴露自身的风险，和被送去模控生命检测的危机。
……而且说实话，比起怀疑康纳背后的人，他现在更怀疑自家的家用安卓是不是之前那个黑客逃逸的实验体。
为此，警探愿意帮他隐瞒，也愿意暂时不去触碰仿生人拚命掩盖的真相，直到他向他坦承、或不得不把一切都摊开的那天。而要达成这点，就必须得努力让自己强行降智去接受康纳的理由……讲真，这真的很难。
就像现在。
「所以，」汉克觉得自己要是不问那就不是降智而是弱智了，这个仿生人知道自己有问题就低调一点不行吗？「你究竟是怎么拿到那段影像的，康纳？」
他的二手安卓习惯性地卡机了一下，随后把伞撑开对他说：「汉克，时间已经很晚了，是时候回家了。」
……完了，自家这个仿生人已经找不到藉口到开始装系统出错了。
康纳在都已经到家时才好不容易想到他这次的理由，他的处理器中好像还经历了一连串「他会信吗」「连我自己都不信」的辩证──汉克从车窗倒影看到安卓撕下纱布后指示灯就没蓝过。最后康纳只严肃地说：「为了保护居家安全，家务型仿生人都能连接监控系统，以便随时注意浓烟及入侵者。汉克，你要看一下那个片段吗？我可以把它导入计算机。」
勉勉强强，就像不要去在意什么状况才会需要清理血迹一样，这次只要不去在意为什么可以随便连结别人的监控网络就好了。
汉克觉得自己照这个状态下去可能会早衰。
安卓将视频导入了计算机，汉克不太明白这是什么原理，好像他蓝圈一转就什么都完成了。
康纳抢救下来的监控片段只有几秒，但足以确定柯瑞．布朗确实在这里出现过：从走廊拐角的那只摄像头能看到他心事重重且紧张地往另一头走去，在碰到旁人时甚至还反射性挡了一下自己的脸。
但在下个瞬间，画面就像被复盖般成为了一成不变的走廊，只剩下右上角的数字证明时间流逝。
警探把视频的进度条拉回，用指尖敲了敲屏幕上与老布朗偶遇的红裙女性：「看样子她是剩下的希望了。」
汉克才在想该怎么找到她（照这个情况看来，向胜利之星要监控已经是条死路），就看到屏幕上自动跳出了个新视频──那段影像由一段一段不同位置的摄像头记录拼接而成，唯一的共通点就是画面中都有一名身穿红洋装的女性。走廊、电梯间、餐厅──最后定格在胜利之星前台到大门那只高清摄像的画面上，红衣女性的五官在高解析的影像中十分清晰。
OK，行。汉克看着安卓无辜的脸想。他可能真的觉得我是个智障。
但人类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努力把自己的智商咽下，把视频截图传给同僚让他们去查了。
隔天早上，在等到有关红裙女性的反馈之前，安德森警探先获得了昨天派去皇冠酒店那群家伙们的成果。他们很顺利地调到了监控，然后顺着老布朗的行踪找到了他拜访的那位住客──顺利到把在胜利之星这头碰壁的汉克警官衬得都有些失败。
那是个通缉中的嫌犯，身上背着伤人、贩毒和谋杀罪嫌。在汉克带着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闯入时，那个姓彼得罗夫的男人正在某间酒吧里左拥右抱。他身上在这盛夏时分还穿着皮草，颈上戴着粗大的项炼，并且丝毫不管室内阴暗的光线，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硕大的太阳眼镜，活脱脱一副上个世纪的黑道大佬打扮。
有些令汉克意外的，他骨头竟然和他这身打扮相符。任警探在审讯室问了许久，彼得罗夫都紧闭着嘴，一句都不肯透露。
这时候汉克突然有些想念──想念什么呢？
他的思绪好像突然断成了两截，就像最近时常冒出的怪念头：他可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个这么悲观的人，但他现在却偶尔会觉得这世界糟透了，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希望──可是现在明明一切都还算可以。而在一阵情绪过后，他又会在回过神时丢失了那种感觉，像是从掌心流过的风，再怎么仔细回想都想不起来。
或许该去看个心理医生了，警探想。
皇冠酒店这端暂时失去了进展，但庆幸的是他们找到了那名红裙女性。她在被警察约谈时显得十分茫然也紧张，但在警方说明了来意后显而易见地放松了下来，配合地努力回想着三天前晚间的记忆。
她对老布朗留着印象，因为那欲盖弥彰的躲闪实在有些突兀。她在与他一同走过那条走廊后，便在下一个岔路分道扬镳。老布朗走向的那条走廊是条死路，房间虽也不少但确实为警方缩小了极大的调查范围。
汉克在当天回家前向上面递交了搜索票申请，想来隔天早上应该就能取得合法授权，要求胜利之星酒店提供住客数据。不过他在看见自家正在做家务的仿生人时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我们从她身上得知了老布朗的去向，当天房号1513到1540之间的住客都带有嫌疑。就是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棕发警探就看到客厅那头的计算机屏幕自己亮了起来，上面的文档列出了二十八条带着四位数字的人名。
……就是不知道胜利之星会不会这么诚实地把实际名单交出来。警探在心中把自己方才要说的话补完。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冷漠地想，起身去计算机前确认名单了。
自家安卓确实一点问题都没有，胜利之星酒店的问题也确实大着。
隔天安德森警探在警局里收到了对方给出的那部分房客列表。在汉克将电子搜索票送过去没多久，胜利之星就把他要求的名单寄了过来，迅速得和两天前那喊着「住客隐私」的像是两家酒店。若他们真的只是为了信誉和保护房客汉克或许还会佩服些，但现在这份名单上的问题完全歼灭了这个可能。
名单看起来很详实，从房号到房客姓名、入住时间、退房时间都列得清清楚楚，不过有一个决定性的漏洞──也是他们弄巧成拙，那个唯一与康纳那份名单相左的人名简直像仿生人夜里的指示灯一样明显（汉克可不只一次在起床摸黑上厕所时被他吓到）。
警方对这个名叫盖佐．费克特的男人调查进行得很快，或者说──他实在太过好查了，好查到有些虚假的地步。
盖佐．费克特，拉丁裔，未婚，现年四十八岁，任职于一间生物科技公司，无犯罪纪录。一切都干干净净，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中产阶级，但也就是这种普通凸显了他的怪异──一个普通的白领可没有让胜利之星抹去他住房纪录的力量。
一时间案件竟然陷入了僵局。就连莱拉都没想到一个原本以为是入室抢劫的简单案件会追到这么深的程度，而汉克看着盖佐．费克特的数据想了想，再次进了审讯室。
彼得罗夫被押了进来。感谢他身上背负的那些罪名，警方抓他可没什么该死的时限，一到时间就得放人出去无法继续拘留。在将他以多项罪名移送前，汉克还能从他身上榨出最后的价值。
高大的警官坐在桌子的一端，直到彼得罗夫被两个警察铐在他的对面都没有抬头看对方一眼。
沉默蔓延了好一阵子，汉克才理了理手上的那叠数据，懒懒地掀起眼皮看向通缉犯。「老实说我真懒得再来问你什么，但毕竟都查出来了，程序上我还是得来这一趟。」他挥了挥手中那叠白纸，上头的字母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团，从桌子那头再怎么努力都难以辨识。「彼得罗夫──你手下的毒贩柯瑞．布朗被发现陈尸家中，根据另一名毒贩查理．莫利斯的证词，他在被杀前曾经被你交付了一个任务。」
犯人没有说话，对警探的指控毫无反应。
汉克看起来不太在乎：「我看看……接着，」他顿了一下，「你让他在八月二十三的晚上十点转至胜利之星酒店1537号房，对盖佐．费克特动手，但是失败了──」
然后警探看到原本装死的彼得罗夫震惊地抬起了头。
「怎么，有什么不对？」汉克问道，撑着桌子逼近犯人。「没想到会从我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你没想到在那个人的指示下，我们警方还能绕过各方的遮掩，查到盖佐．费克特，甚至查到那个人是谁？」
说完，警探又坐了回去，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刚刚我说的和事实可能有些出入，不过无所谓，反正你什么都不愿意说，我也只是想要个理由交差。就当作是你想偷取盖佐．费克特的秘密好了，然后在柯瑞．布朗成功后派人杀人灭口取走证据──能不把那个人的暴露揽到警局头上给我们自己惹上麻烦就行。只是就不知道你之后要面对什么样的报复了……真可怜，是吧？」
汉克话毕，起身理了理手上的数据就要走，但却在开门时听到了彼得罗夫的声音沙哑地响起：「我愿意说，你别把这个理由交上去……求你。」
觉得自己审讯技术不知为何突然大幅提升的安德森警探默默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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